nanchun

灯火闪着余波

【成疼锟】《千心森森》5.“新年快乐”





“小岛为什么不叫小岛?”


“什么?”


不是没有问过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小岛,只是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真当小孩是犯人来审,成灿只能抱着热乎乎的小岛等钱锟出来。钱锟被这么唐突一问,想了一会,最后乐出了声,


“她说不清楚自然是因为她不愿意说,老师教写名字,她因为字太丑被老师认成小岛,只好将错就错在学校里改名叫小岛,本来的还简单的,叫小鸟。”


“这名字真是...”


“随意。对吧?回来了之后还要求我也叫她小岛避免露馅,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成灿并不是一时没想出形容词,只是单纯看呆了。钱锟套了件薄薄的白背心就出来了,透得能看到肉色,短裤还是穿的宽松的格子短裤,里面不知道还有没有穿...但疑问下一秒就解开了。钱锟回头看一眼小岛,确认小岛已经在成灿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就顺手抽出毛巾伸进裤子里往胯下一抹,把刚才李永钦留下的东西擦了,黏糊糊地粘着不舒服,但又不能放着成灿一个人在自己家去洗澡。


成灿看得痴了,忘记刚才自己提的什么问题,找回的理智告诉自己刚才自己没提问题。被抹过抽出来的毛巾在桌子上团成皱巴巴的一坨。成灿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的猥琐看客,认为小娘子瞧自己一眼就是在暗送秋波,把刚才钱锟看小岛的那一眼当成是看自己,把钱锟轻松地动作看成是熟了的果实对自己的勾引,随即又清楚地意识到若这不是有心勾引,那只能是钱锟毫不在意他这号人于是做出了这幅毫不自知的魅惑形态,后一种可能性自然是更大的,于是一颗年轻的骚动的心又往下坠到肚子里。


钱锟自是不知道成灿这些小九九,只是因着这问题想起了从前种种。小岛与小鸟只有少少几个笔画的差别,但含义却差之千里,小鸟自由而明亮,要去何处都遵从己心,而小鸟变成小岛的那个瞬间,自己就变成了单独而固定的岛屿,不再具有漂流的能力。


钱锟出生那一阵正是那十年里民众情绪最激烈,党派斗争最恶毒的时候,他父亲是工人,母亲是小学语文老师,原来家境还算是优渥,但那时讲劳动人民最光荣,否则怎么说也是下嫁了。但他还在妈妈肚子里还差一个月就能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就亲自出面把母亲举报了,说是旧社会遗留下的资本主义知识分子余孽,他大义灭亲亲自来斗。于是他大着肚子的母亲戴着铁做的高帽子捧着还未完全成型的他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到最后也没有低头,回去就大病一场,估计是不能放弃即将出世的孩子,硬是撑了一个月才撒手人寰,那时黑暗的屋子里没有人来帮,只有同村一个亲近姐妹溜进来帮忙,曾经被安置在讲台上的课本,被撕碎放在身下成为沾着血的产巾。


再后来他爹也疯了,没等平反就走丢了。钱锟也没什么亲人了,十四五岁的年纪什么都干过,最后跟着邻村的什么远方亲戚南下偷渡到香港,那时候对香港也没概念,只知道是能混口饭吃的地方。但饭也不好混,打黑工要东躲西藏,一旦有人来查就要逃开,因此也多的是拖欠工资的鬼佬,那天他被赶出来,走一半饿晕过去被元哥捡到,才开始了有了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有了个单独居住的地方,那时小岛还没出生呢。


有意思的是,以前看这些只觉得是大的不得了的能压死人的事,现在看来只是轻飘飘的往事,没有旧柜子顶上的灰尘重,但转念又想到那时的自己和李永钦,又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


其实钱锟认识李永钦要比想象中早,本来就不是在巷子里才认识的。九十年代左右因为戏曲大师汪春生来港,又在各个圈子里掀起几阵风浪,复兴国风运动也在电影圈传开,那时李永钦要接个小角色,特地跑到汪家班后台偷学,钱锟去送面,正好看到李永钦混在其中练身段。本来不是练家子,但凭借着柔软的身体基础和领悟力学了个十成九。


几个珍珠桥的桥段该有的走位和动作都学好了,但钱锟想听他唱,毕竟那人动作做得好大家都看得到,他就希望李永钦什么时候开口唱一句。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人本就不是中国人,一开口定是生疏的泰式港话,必定露馅且十分破坏意境,他后面想听的时候,李永钦也给他唱了,只是总是没有他年轻时想象的那个味道,记忆在同他扯谎,他总有哪里对不上的剥离感。


“钱锟,你可真不简单。”


“一个写错的名字也值得成sir这样说,看来原本就是想怀疑我罢了。”


“我怀疑你什么?”


成灿也不知道自己在怀疑钱锟什么,他只感到冥冥中的一种牵引,但始终缺少关键的关节,因此就像在迷雾中探索,可钱锟实在天衣无缝,或许这只是自己为了找寻能够待在他身边的借口,也许他就是希望有些什么不大不小的事在钱锟身上,哪怕现在看来只是无谓的猜测。


“聪明一点,成sir,你自己想。”


钱锟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半边脸隐在暗处,故意做出一点狞笑。但钱锟不知道自己的嘴刚才被李永钦咬破,现在泛着红润的光泽,在成灿看来只像操纵人心的艳鬼。


又稀里糊涂地过了一个月,到了过年的时候,香港不大,但聚集着各种人,有华侨华裔,也有本地港人,多的是外国人,也有像钱锟这样的内地人,所以杂七杂八的聚起来竟然比内地的某些地方还有年味,到处都是火红一片,TV上开始轮流滚动当红港星录的贺年视频,百货商店也放着一样的背景音,偶尔混杂一点外国的跨年歌,更有甚者还不明不白地放着圣诞曲。


前几年情况还不好的时候,钱锟和李永钦不怎么过年,过年意味着平白花大钱,但对联还是要贴得,钱锟一个从小没父母的孩子,没成为文盲已是了不起,写字就不是很擅长,几个常用的还能端正地写出来,要施展什么才华自然是不行,李永钦更不用说了,如果能用泰语写的话倒是能帮上点忙。


于是就去求上三层的隔壁爷爷,在被再三嘱咐了什么仄起平落的规矩之后还是成功搞糊涂了,用浆糊歪歪扭扭地贴起来,钱锟没注意左手乱七八糟地沾了一堆浆糊,大拇指黏在左边的第一个“富”字上,刚写的字就被糊掉了,李永钦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呀,锟笨呐...”


李永钦依着钱锟站在椅子上的高度顺手打了他屁股一巴掌,钱锟扯着衣服下摆站在上面,抬头看看对联又低头看看李永钦,不知道是羞得还是尴尬的耳朵根都红了,想了一会正要揭下来,又被李永钦按住了,说算了还能用,一年很快就过了下次再换。但说出来的话很简单,那一年后两人却搬离了旧房子,那个歪歪斜斜的对联再也没有人揭下,钱锟的指印随着时间过去渐渐变成黑黑的一片,彻底看不出原来是什么字了。


今年李永钦早早往外飞了,就算是在也未必会来找他过年,但钱锟也不想随意地就这么糊过了,去百货公司采购一番后提着东西回家,一走到街口就看到成灿在他店门口站着,明明也是大门紧闭,但他也不走,只是很有耐心地站着等,时不时抬头仔细看些什么。钱锟懒得理,开门进去就要关,成灿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找准时机就挤进去半个身子。


“做什么?”


“找你说话。”


“很忙,再说吧。”


自上次之后成灿夜夜想的都是钱锟身上的味道和那条毛巾,简直像回到了毛头小子的十七岁,整宿整宿地起来,下不去。但那之后钱锟也不怎么爱搭理他,他只好自己贴上来。


“我这里有一些关于李永钦的有趣消息。”


钱锟愣了一下,想着最近也没有什么李永钦要做的事,哪里里来的什么消息,随即马上转念一想这估计也不是什么关于那件事的重要消息,马上又不以为然地放松了,他自以为感情转化还算自然,可放在眼毒的阿sir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当空少本来做的也不是空少做的事嘛。”


“!”


钱锟猛地抬头,瞳孔不受控制地震颤,一瞬间脑子里凉了一下,已经想好最坏要怎么打算了。


“他是泰国人倒也方便点。”


不对,感觉不对。钱锟敛住心神,若无其事地转身把袋子放下,


“所以呢?”


“你没什么想说的?”


“他与我没什么相干,倒是你有什么想问的。”


“那确实有。"


钱锟不动声色地扶着门把手,摩挲着光滑的金属外圈,成灿大老远跑过来必然是已经有了什么证据和什么推断,但关键他肯定还没摸透,无论他说什么见招拆招就是了。


“他到底有喜欢的人吗?”


“?”


“这是你的问题?”


“不行吗?”


“不是不行...”


“不是你吗?”


“不是,”承认李永钦不喜欢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就算他有多一张船票离岛,李永钦仍然只会待在红色的门里。


“那他喜欢谁?”


“他喜欢的人,还没出现。”


成灿不知道这个答案意味着为什么,他只知道从哪里飘上一股窃喜的气息,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情场不得意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心疼,反倒是莫名的得意。


“所以呢?”


“所以什么?”


“所以你大老远跑过来想说什么?”


“新年快乐。”


“什么?”


“钱锟,我想说新年快乐。”


成灿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挤进门的半只脚笑了,远方传来了烟花和鞭炮在冷天里爆炸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旧世纪的鼓点。


钱锟注意去看成灿的头顶,原来人在害羞的时候会给别人看自己的头顶,而这样害羞的头顶,他之前也见过的,在别的地方见过的。成灿的几根发丝在远方烟火的映照下泛出一点暖色的光芒,在风中轻巧地飘了几下就落下来了,整个人显得安静而完整。他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成灿比他们完整许多,这种完整对于他来说有着奇妙的吸引力。


就在钱锟失神地要把手放到成灿头顶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钱锟只以为烟火的高潮即将来临,而成灿在瞬间收起笑意猛地抬起头来,把钱锟的手撞开,神情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惊恐。


“怎么了?”


“不是烟花。”


成灿从门里跑出去看,过了一会判断出方位,回头深深地看了钱锟一眼。


“不是烟花,是爆炸。”


“怎么可能?”


钱锟当然是疑惑的,他并没觉得这一声有什么不同,也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直到成灿说出了一句让他毛骨悚然,几欲晕倒的话,




“钱锟,小岛有没有放学,为什么现在还不放学?”






--


TBC.













评论(17)

热度(11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